四二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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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汉星坠（第1页）

标本二，武汉星坠

1938年的秋雨裹挟着硫磺气息，将汉口天主教堂的彩窗染成暗红色。林晚枫跪在泥泞里包扎伤员，忽然听见细碎的玻璃碰撞声。抬头时，青瓷色旗袍的下摆掠过他沾满血污的衣袖。

“别碰那些水泡。“少女的声音像东湖初融的冰凌。她跪坐在担架旁，将纱布浸在硼酸溶液里。林晚枫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溃烂的芥子气灼伤，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。

少女解开胸前的校徽别针，用针尖挑破那些肿胀的水泡。教堂穹顶漏下的天光映着她的侧脸，林晚枫看见她耳后有一粒朱砂痣，在苍白的皮肤上宛如凝固的血珠。“我是武大医学院的楚云，“她将绷带系成蝴蝶结，“等伤员转移完，带你去采药。“

入夜时他们在珞珈山南麓相遇。楚云的发簪不知遗落何处，短发被硝烟燎得蜷曲。她递来贴着德文标签的药瓶，瓶底躺着几朵干枯的绿萼梅。“解剖教室外的梅树开花了，“她忽然剧烈咳嗽，指缝间渗出暗红，“可惜等不到春天“

林晚枫想起三个月前的初见。那日他护送医疗队前往武大，樱花道上飘落的淡粉雪瓣里，这个抱着人体骨骼标本的女生正在训斥偷折花枝的士兵。“你们糟蹋的是汪校长从日本带回的八重樱，“她眼尾发红，“知不知道这些树要喝多少血才能开出花？“

解剖教室里永远弥漫着福尔马林与腊梅的冷香。楚云能用柳叶刀在鸽卵大小的松果体上雕出并蒂莲，却总在给标本系红绳时轻声哼唱江汉民谣。每当空袭警报响起，她就将浸泡着胚胎的玻璃罐藏进防空洞，如同母亲怀抱熟睡的婴孩。

此刻炮火将东湖映成赤色炼狱。楚云忽然将药瓶塞进他掌心，转身奔向摇摇欲坠的病房。林晚枫记得她最后那个回眸——瞳孔里盛着破碎的月光，仿佛深秋最后一枚坠入寒潭的银杏。

爆炸的气浪掀翻教堂穹顶时，他正用身体护着担架上的伤兵。混凝土碎块暴雨般砸落，十字架在火海中扭曲成焦黑的枯枝。等耳鸣消退后，他在瓦砾堆里摸索到半片梅花标本，染血的花瓣背面是用指甲刻的两个字“楚云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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